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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荊棘的王冠01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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企圖瓦解目前這種相對穩固的政局,並不代表當朝權貴有意謀反。也許他們是在懷念過去,懷念王權處處受制、各方勢力各顯神通的時代。倚重松塾師生的陽子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打擊了既得利益集團,在一定程度上剝奪了特權階級的特權,但並不代表這次的主使者想要追求貪汙受賄橫行霸道。也許他們只是追求自我的存在感……成就感。

陰謀一旦發動,勢必會招來各路人馬趟渾水。

要查明發起人不容易,要查明趟渾水的各路人馬是何居心、是忠是奸就更不容易了。

“眾位愛卿,還有何高見?”

雖然晌午已過,為時已晚,但陽子還是以浩瀚覆蘇、青辛和祥瓊提前返回堯天為由,召開了臨時午議。

出人意料的是,大司寇並沒有在查辦夕暉的事上糾纏不休。倒是朱槿代表夏官府發言,狠狠參了大司寇一本。原來秋官府這兩日加班加點,竟已把瀆職的禦醫、怠慢的役職人員以及諸如此類的閑雜人等逮捕、審判、行刑……如今驅逐的驅逐,流放的流放,下獄的下獄,甚至還有兩個在獄中自盡了的。

這些人大多地位低下,並不需要通過女王禦覽才可執行處罰。而朱槿怒氣沖沖發難的要點是“越權”。

查案、逮捕和羅織罪狀,是夏官府的職責。換言之,金波宮發生事件之後,應該由夏官府出面處理,然後,夏官府再把嫌疑人和人證物證移交給秋官府審理。

“非常時期,非常行事,大司寇雖然不慎越了權,但本意並不壞。況且近日事務繁多,她廢寢忘食處理了這些瑣事,可算勞苦功高。功過即便不能相抵,也望主上從輕發落,責備兩句,訓誡下不為例,也就夠了。”大司寇只是冷哼了幾聲,倒是浩瀚打起了圓場。

“冢宰只是因為大司寇對他袒護有恩,才為她說情。”

“重華,主上自會明察,不得信口雌黃。”

這是一百年難得開一次口的大司馬——朱槿的頂頭上司在發言。

“小司馬,阻止主上輕率驅逐冢宰出宮也好,責罰勢利小人推諉自己分內的事務也好,都只是我秉公辦事罷了。冢宰並不欠我什麽恩情。我相信冢宰為我辯護,也和私人恩怨毫無瓜葛。”

“請允許下官也為大司寇說句話……”

青辛躬身行禮。

一瞬間,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身上,陽子也不例外。

他的職務並不是最高的,爵位也不是最高的,然而他的態度舉足輕重,發言更是一言九鼎。

王的倚重和同僚的尊敬都可以隨時撤回,但他自身的高強武藝精明頭腦以及他親手訓練出來的精銳王師,都不是別人(哪怕是王)可以輕松剝奪的東西。據說他敬愛浩瀚,曾經誓死效忠浩瀚。於是他這份忠誠成了浩瀚的政治資本之一。所以,這次的陰謀特意選在了他出門遠行的期間發動。

陽子每次看見他,心情都很覆雜。這是一種下意識的忌憚和下意識的親近交織在一起的覆雜情緒。也許這是因為他最可靠,風雨飄搖的時刻尤其可靠,但她在內心深處又相信最大的威脅正是來自於他。

既然他表明了立場,爭論也就到此為止了。接下來,陽子宣布夕暉調離外務府、調入秋官府、就任小司寇,而原先的小司寇平調入冢宰府接手小宰之位。這擺明了會引起軒然大波的人事變動,由於大司寇本人剛剛得到這幫人的維護,不便惡言抗議,也就順利成了定局。

夕暉爵位和大司寇平等,卻來屈居當她的下屬,還放棄了他拼搏多年的外務府,怎麽想都令人疑慮。他也是松塾出身,一想到松塾門生竟要在秋官府占據第二把手的要職,不止一個人,在滿臉堆笑的面具之下,咬緊了牙關。

驚濤駭浪已經平息,但平靜的水下暗流洶湧,一場更為文明更為兇險的惡戰正要拉開序幕。

不過,我們的女王想不到這麽遠了。她三天兩夜不眠不休,身體和頭腦都疲倦到了極點。更要命的是,就像昨天一樣,景麒依然沒有出席午議。

那家夥該不會真的去死了吧?不不不,就算只是為了慶的百姓,他也會活下來啊。他一定是按照慣例掃墓去了。可是,就算是掃墓,昨晚也該回來了。哦,對,他一定是在呆板地執行自己不再見面的詔命……所以說呆瓜就是呆瓜!但發言粗魯的自己也不是沒有過錯……

陽子在心慌意亂中度過了整個下午。

悔恨一旦起了頭,就會綿綿不斷地持續下去。她平生第一次在積翠臺魂不守舍。連玉葉都看不下去了,再三催她回燕寢休息。

早年景麒總會在朝議結束後出發,午議制度實施後又改為清晨出門午前返回。但他既然認為他已被剝奪出席午議的資格,也就沒什麽必要按時返回了。不管怎麽樣,當務之急是要想好再會面時的措辭,千萬別一言不合又撕破臉。

可是她怎麽也想不好。

要說的話太多,太亂,還有一些難以啟齒。

“陽子,你究竟是怎麽啦?”

稀裏糊塗跟著青辛中止行程的祥瓊剛巧過來,想問問征州的調查是否還要繼續。

“我想找景麒談談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祥瓊,你真是太冷淡了。”

“……談什麽?”

“你這是什麽意思!好吧,昨天早上他來找過我……”

陽子艱難地敘述了當時的會面情形。

祥瓊無言以對地看著她。

“我想我該主動去找他說點什麽。”

“你們見面之後只會話不投機,把關系搞得更糟。”

“你是說,我應該什麽都不做?”

“倒也不太好……”祥瓊皺起眉沈思良久,才一拍桌,“寫信吧。陽子,寫信吧!”

把難以啟齒的話寫出來,把心裏話都寫出來,對他的想法,對他的期望,對自己的看法,對未來的展望,無所顧忌地寫出來。然後再修改,再斟酌,揣摩著他的心理他的感受,把語句改得更到位更誠懇更有感染力。

這個下午陽子荒廢了政事,經摯友嚴格批閱後,投遞出一封情真意切的長信。

祥瓊說願意幫她跑腿,但她還是勇敢地親赴廣德殿,把信塞進了景麒案頭的公文堆裏。

他每天都在這裏辦公……

陽子在他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兒,感覺很微妙。

她摸了摸桌面,又拿起一支筆。然後,遠處傳來了晚餐完畢的官僚的腳步聲。總有些人如此勤勉,不介意用私人時間辦公呢。她也不得不離開這裏出席蘭雪堂的晚宴了。

“主上,主上?”

和各國來使用餐並且粉飾前日的風波,是她的任務。然而她心不在焉的態度可以用露骨來形容。寒暄和客套的聲音她一點沒聽進去,只是沈浸在自己的期盼裏。他回來了吧,他在看信了吧,他看過信了吧,他會來找她吧。在沒給祥瓊批閱的那幾頁上,她還寫了一些不宜外傳的文字。雖然想想就要臉紅,但不後悔。他看了信一定會來找她,一定會吧。哪怕裂痕不能彌補,他倆可以重新開始,至少可以重新開始吧。

“重新開始……”

這種狀態狀態持續到深夜,滿心期待漸漸轉變成了七上八下。

實在是太牽掛了,實在是忍不住了,她終於又跑到了仁重殿,心想要是他不巧沒發現那封信,是當面叫他看好呢,還是設法暗示他好?要是他已經看了信……

結果仁重殿的女官告訴她,景麒沒有回來就寢,今夜已經是第三夜了。不過昨天早上他倒是回來過一次,說要出趟遠門,讓大家不必牽掛,不要驚動任何人。

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,他一向是早早返回的。看著滿天的星鬥,陽子心頭掠過不詳的預感。她說得太過分了,也許他不想回來了。也許,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服從她的命令,真的滾走了。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性,心就揪了起來,越揪越緊,緊得近乎窒息。也許他途中發生了什麽事,耽擱了行程,只要明天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來,今天就沒有結束,就沒有道理認定他不打算返回……

夜近三更,他還沒有回來。

陽子從東面的斷崖一路坐到北面的斷崖,不斷猜想他會從哪面回來,卻毫無頭緒。

她想出去找他,可世界那麽大,從哪裏找起才對?他要找她倒是容易,這個世界還真公平啊。被王拋棄的麒麟固然悲慘,但王其實很難拋棄麒麟。麒麟要拋棄王,就輕而易舉了。這是因為從來就不會有起意拋棄王的麒麟……

心裏突然萌生了希望,說不定他此刻已經回到了仁重殿,說不定他已經在看那封信,無論如何都希望他看到她的心裏話,一想到她可能永遠失去了讓他看到那些話的機會,就覺得遺憾,遺憾得受不了……

她再度走入仁重殿,得知景麒依然未歸,遂通知仆從她要留宿,然後鉆進了他的被窩裏。

被褥和枕巾潔凈到了極點,聞不到他的味道,只有皂角和充分日曬後的棉花的香氣。好遺憾。就連如此微不足道的小遺憾,都讓她哭了出來。無法入睡,雖然疲倦到了極點,卻無法入睡。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讓她誤以為是他,然而,不是他,始終不是他。黑暗似乎沒有盡頭,令人絕望,最後不受歡迎的太陽按時升了起來。這一夜一旦結束,就再也沒有理由自欺欺人了。她用被子蒙住頭,用手蒙住眼睛,但是陽光在她的眼簾上執拗地投射著金光。痛苦,好痛苦……

“不管你對我怎樣,我都想對你好。不管你對我怎樣,我都會對你好!”

無論如何也想讓他知道這份心意——這份連她自己也是剛剛才明了的心意。

然而他多半是不可能接收到了吧。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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